Art Talk|重生的科幻异托邦,专访多媒体艺术家郑淑丽:

性别是被建构的,正常是被强加的,我跳过前戏,直接进入高潮,而高潮在当代被转化成数据、可蒐集的资产。──郑淑丽 Shu Lea Cheang

《3x3x6》十个案例/十部影片其一〈casanovaX〉,2019

近期发表筹备超过十年的科幻新酷儿电影《UKI》(2023),艺术家郑淑丽今年最新动态,包括年初在慕尼黑艺术之家(Haus der Kunst)举办的回顾展《KI$$ KI$$》(Kiss Kiss Kill Kill),以及在伦敦泰德现代美术馆(Tate Modern)发表的剧场作品《Hagay Dreaming》。他也特别抽空在不同国家的移动与创作日程中,与我们分享其艺术生涯和对性别、科技的独到观点。

延伸阅读:

回台限定两週展出!美国SXSW混合实境单元评审团特别奖:AI互动电影装置《Proof As If Proof Were Needed》


从台湾、纽约、日本再到目前的基地巴黎,您长期游走于不同国家、文化与语言之间。不同时期的跨国生活经验,对您的创作产生哪些影响?是什么契机让您选择以(媒体、网路)作为艺术实践的语言?

郑淑丽:对我来说,旅行与工作是种游牧(nomadic)的生活方式,我在不同文化与语言中寻找能产生连结的部落/社群。台湾是我出生的地方。移居纽约,我经历动荡的1980、90年代。1990年代中期,投入网路虚拟空间的高速公路,世界向我敞开;而网路的连结,却也让我绕道回返现实世界。

早期我的录像装置作品,如《综艺洗衣机》(Color Schemes,1990,探讨美国种族主义)与《Those Fluttering Objects of Desire》(1992,反思男性凝视),皆在干预重构电子系统的运作。到了《保龄球馆》(Bowling Alley,1995),我开始将公共空间(保龄球道)、美术馆设施(明尼苏达沃克艺术中心)与网路(WWW)连接起来,正式展开网路艺术的系列实践。

2002年,《Garlic=Rich Air》(2002–2003)进入的创作脉络。2009年我开始以(viral love biohack)为核心发展《UKI》系列(2009–2023)。我的作品所涉及的技术层面,对应着当时民生或消费性科技的发展,比如工业洗衣机、投币式色情小包厢等机械装置。网路的出现带来全新的时代,现在的 AI 则开启另一个应用科技的世代。


身为网路艺术先驱,您如何看待AI、演算法等新兴科技对当今创作的影响?

郑淑丽:AI、演算法已是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,我们不得不用,但应该学习如何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来使用、管理它,而非单纯只是终端的消费者。

《KI$$ KI$$》,展出于慕尼黑艺术之家,2025,摄影:Milena Wojhan


对您而言,是什么?希望传递给观众什么?您如何看待的权力关係呢?

郑淑丽:创作艺术对我来说,如同活出自己的生命。我始终生活在世界中心的边缘。我从不避讳赤裸与直白的表现,这样可以让观众无所遁逃去直面作品的冲击。而所谓的诠释,取决于观众与作品相遇当下的状态。


您早在1990年代创作出《布兰登》(Brandon)这样前瞻性的网路互动艺术,这部作品在您创作历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?您认为今日的观众可以如何重新看待这部作品?

郑淑丽:《布兰登》(1998–1999)是为期一年的连载叙事计画(计画命名来自一名生理女性、认同为男性的跨性别人士 Brandon Teena,他在1993年被强暴并杀害),探讨性别流动与科技身体的议题,同时在公共空间与网路空间中展开。一年的时间,让叙事与相关议题得以随时间发酵与扩展,也让新的角色/参与者加入,因为性别本就是流动、转变中的状态。

我确实发现这件作品有着新世代的观众。这些年来,《布兰登》陆续被纳入媒体研究的课程。重新提出性别与科技的讨论,在今日仍如此贴合时代的意义。

《布兰登》,展出于阿姆斯特丹瓦格的解剖厅,1998

,观众藉此与《布兰登》互动


是什么动力驱使您创作?与对您而言是什么?您的创作计画与灵感,通常从哪一个面向(概念、媒材等)出发?

郑淑丽:性别是被建构的,正常是被强加的,我跳过前戏,直接进入高潮,而高潮在当代被转化成数据、可蒐集的资产。

创作的动机可能来自长期的观察/研究、一场偶然相遇,或是我想透过学习某种技术来进行创作,进而展开反向工程,重新组装它。


2019年您参加威尼斯双年展,获称为首位代表台湾馆参展的女性艺术家。作品《3x3x6》以监狱为概念,将数位监控、历史性罪名与当代监视系统交织成一个叙事空间。可以聊聊这件作品的创作缘由?之于您的意义?

郑淑丽:《3x3x6》是件感官沉浸式的多维度混合媒材装置作品。当我接受台北市立美术馆的委託时,开始研究威尼斯的展览场地──相连的总督宫与普里奇欧尼宫邸(Palazzo delle Prigioni,监狱宫),两者都曾作为囚禁犯人的空间。当我发现卡萨诺瓦(18世纪生于威尼斯的冒险家及情圣)曾被囚禁于此时,激发我探索共十个跨越时空的案例。这些人在不同时代皆因性挑逗或性别认同而被监禁。

《3x3x6》,展出于普里奇欧尼宫邸,2019威尼斯双年展,摄影:Guan-Ming Lin

其实在《布兰登》中,我就已经使用18世纪哲学家 Jeremy Bentham 提出的(Panopticon)这种监视装置的概念。而《3x3x6》进一步探讨网路科技中无所不在的脸部辨识系统,这让我们处于一个无懈可击(但可被骇入)的监控体制之下,将受控的社会转变成一个无边界的数位全景监狱。

《3x3x6》建立在骇入控制机制的基础上,挑战数位演算法中预设的种族与性别框架。策展人 Paul B. Preciado 在展览目录中写道:

《3x3x6》十个案例/十部影片其一〈00X〉,2019


大数据日益渗透我们的日常生活,作为艺术家与行动者,您认为我们能如何抵抗这些?您如何看待这个概念?

郑淑丽:我们也是这个监控机制的一部分。我的作品就是在寻找巷弄、小径──那些可以解脱与自由的通道。对我而言,是过去式,我们早已活在曾被预想过的未来中,同时也在拾取过去。


您有欣赏的艺术家吗?如果有机会与一位艺术家对谈(无论时空、语言等限制),您的选择是?希望谈论些什么?

郑淑丽:有很多艺术家我很欣赏。此刻我最想与希朵.史戴尔(Hito Steyerl,影像与新媒体创作为主的德国艺术家)好好坐下来聊聊,我们总是错过深入对谈的机会。我们可以谈谈 AI 背后的生产机制,以及如何在作品中应用技术媒材与媒介。


您目前的创作重心是什么?正在进行哪些主题或媒材上的探索?有哪些正在进行或即将公开的新计画可以与我们分享吗?

郑淑丽:我目前正接受纽约莱斯利.罗曼同志艺术博物馆(Leslie-Lohman Museum)的委託,製作一件名为《LOVER LOVE》的六频道装置作品,主题是跨性别脆弱性与失落的爱。预计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的城市 Tucson 製作。将于2026年4月展出。

另一个计画《游林惊梦:巧遇Hagay》(Hagay Dreaming),是与太鲁阁族艺术家、表演者及疗癒者东冬.侯温(Dondon Hounwn)的合作。我称这件作品为。我们已于2025年3月在伦敦泰德现代美术馆世界首演,预计于2026年5月回到台湾,在台北表演艺术中心演出。

《游林惊梦:巧遇Hagay》,展出于伦敦泰德现代美术馆,2025,摄影:Kathleen Arundell

《游林惊梦:巧遇Hagay》,展出于伦敦泰德现代美术馆,2025,摄影:Kathleen Arundell


面对今日年轻一辈创作者,尤其是女性或酷儿艺术家,您会给些什么建议吗?

郑淑丽:我希望我们已经走过或这种自我标籤的阶段。不必停留在认同政治的框架中,而是拓展视野,进入更大的社会、政治与环境议题。我自己会更有兴趣进入跨基因(transgenic)的讨论。

《游林惊梦:巧遇Hagay》,展出于伦敦泰德现代美术馆,2025,摄影:Kathleen Arundell


Art Talk|艺术家|郑淑丽 Shu Lea Cheang

1954年生于台南。多媒体艺术家及影像创作者。长期致力于打破类型界限、颠覆性别规範的艺术实践。在作品中编写科幻叙事,挑战常规的情节与开放的网路架构,创造出能让大众参与其中的社会互动平台。其作品《布兰登》(1998–99)为纽约古根汉美术馆首度委託创作并收藏的网路艺术。2019年以混合媒材装置《3x3x6》代表台湾参展威尼斯双年展。他也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类型,至今已完成四部长片:《FRESH KILL》(1994)、《I.K.U.》(2000)、《FLUIDø》(2017)与《UKI》(2023)。2024年获颁 LG 古根汉艺术与科技奖。个人网站:mauvaiscontact.info

三张图分别由艺术家提供,中图为《被追蹤的自我肖像》(2019)


延伸阅读:

Art Talk|说故事的人 专访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MoMA 首席策展人郭怡安Art Talk|如果时光不曾遗弃我们,路易丝・布尔乔亚 Louise Bourgeois:Art Talk|鲁凯族艺术家安圣惠:Art Talk|北美馆《黑潮:赖纯纯回顾展》专访:Art Talk|知性与童心之间,霍刚的形色奏鸣曲:

关于作者: 网站小编

HIS时尚网,引领前沿时尚生活。传递最新时尚资讯,解读潮流美妆趋势,剖析奢品选购指南,引领前沿生活方式。

热门文章